窒息

*月练
*好险差一点过两千字了

  「你觉得,溺水自杀的感觉会怎样?

  前提是你不会游泳,人会下意识地挣扎呼救,但路过者不会伸出手对你进行救援,因为是深夜,没有人会经过那座桥。

  后悔也没用了,你会死,窒息而亡。」

  很久以前有人这么问过我。发问者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,她的眼睛亮晶晶的,墨黑长发挽成双马尾随着步伐左右摇摆,俏皮得如同精灵,美中不足的只有她惨白的脸。她面前放着一杯茶水,被玻璃反光浸染成了一片晕红。

  她穿着长袖衫,是卡其色的,把她身体的线条勾勒得格外精致,做什么都会轻轻按住袖子以免露出手腕,行为举止就像淑女一样。却又有一种生硬感以及小心翼翼,像是在刻意地藏着什么。

 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以为她是偷了我店里的什么东西,或者是警察在追查的珠宝小偷。哈……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,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事。

  那一天我没有立刻给她合适的答案,我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又困难的问题。溺水就会窒息,鼻腔和口腔里都会充满大量咸涩的液体,多到占据了空气进出的位置,但是她期待答案的目光中,似乎透给我一种“仅仅是这样吗”的隐性否定。

  和她告别后,我在附近的餐馆里点了些照常凑合的晚饭,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。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桥,桥的下方是一片湖水,清澈得能看到水里的鱼,积水量很大,深不可见。

  “今天又怎么了?大作家?眉毛都打结了,郁闷都写在脸上咯。”老板娘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身旁。我回过神看了看她,老板娘已经四十多岁了,还没有在这里落脚之前四处游走,见多识广,那少女的问题在她这里说不定能得到回答。

  “老板娘啊我问你,窒息的感觉是怎样的?”

  “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,是在取材吗?”

  “是怎样的?”

  “……小学生都会的问题,人离开空气就像鱼离开水。不过如果你问了这样的问题,那估计是鱼需要点刺激吧。”

  她“呵呵”地笑着,给我的回答信息量很大,让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我闷头吃饭,把番茄汤和辣椒炒蛋一个劲地往嘴里塞,又酸又甜又辣的味道一下子在我口中弥漫开来,我津津有味地嚼着,老板娘仍是笑呵呵地看着我。

  “你看到那边的湖水了吗,江、河、湖、海,水可以包容万千,但是唯有一种水是百害无一利的,它不仅不能容纳下山川森林,还会助其生长。”

  “越来越听不懂了。”我含糊着打断她。

  “不懂很正常,你还年轻,有很多水没见过呢。”她笑笑,沉默了。

  饭后我回到家,突然感到一阵浓浓的睡意袭来。于是我扔下工作倒头就睡,甚至不顾思考少女的那个问题。睡梦里又见到少女了,她就坐在我对面,坐在一个不是特别高的盒子里,她在看着我笑,笑得很温柔,又很悲凉,忽然大量的水从天而降,淋在她的身上。

  双马尾被打湿,她干脆松开皮筋散落着头发,披头散发地如同落水的女鬼,衣衫大敞着,任由水淹至胸口,她笑着笑着,突然哭了,疯了似的踢开鞋子,扬起胳膊似乎在求救,她的手腕上,一道道血痕深可见骨,血液从伤口涌出,染红了盒子里的水……

  她不再是精灵了,而是一个恶鬼。

  我醒了,浑身冷汗,拼命呼吸着,好像溺水的是我。

 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亮了,是微博的推送消息,被噩梦惊扰的我无法快速再次入眠,便点开了那个消息栏。

  “最新消息:某合租房一少女半夜回家发现室友死于装满水的浴缸内,该室友手腕上有多处划伤……”

  “尸检初步确定可能是该室友失血过多后晕倒于浴缸,导致溺水窒息身亡……”

  第二天傍晚,我去小餐馆解决晚餐,老板娘又拖着把椅子走过来和我聊天。“怎么样,大作家,问题有答案了吗?”她仍是笑眯眯的,气色特别好,我又想到了那个面色惨白的少女。

  “想到了。”

  “……那种情绪就好像是雨水,分大中小,但都能助长花草树木,尤其是,春雨。这些植物被滋润,越长越高大,越长越茂盛,最后堵住了心的呼吸道,使得人无法呼吸,最后,窒息而亡。”

 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,举起一旁装着白开水的透明玻璃杯,看着流光在水面旋转,被夕阳的光染上一片晕红。

  “而窒息的感觉大概就是……想求救却又无人能助的失落与绝望吧,窒息直观上表达是呼吸困难,而再深了点讲就是——”

  我喃喃着。

  “心痛,精神上的。”

  “是嘛……”老板娘也若有所思,“大作家嘛,说的话总是不太能理解。”

  沉默了两秒,我用筷子敲了敲面前的辣椒炒蛋。

  “话说我都吃了多少年的辣椒炒蛋了,你的手艺一直没有见长啊。”

  “有吗,我觉得蛮好吃啊,是你嘴太叼。”

  “回头我给你露一手。”

  “哈哈,臭小子,想抢生意吗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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